电动小笨瓜

【关周】老有所依

关宏峰看见周巡带着大包小裹站在门口，一点也不意外。

那人还悬着敲门的那只手，门里的人还没等敲门的第二声落下就开了门，好像预料到了自己来的准确时间，掐着表一分一秒的算着。

“退休的事都安排好了？”关宏峰正在把行李一个一个拎进了里屋，中途差点被卧室微高的门槛拌到。他下意识扶着墙回头看着周巡，脸上还有一丝窘迫，“老胳膊老腿，不好使了。”

“都安顿好了，支队现在有小汪和周舒桐坐阵，那俩孩子办事靠谱。”周巡笑得眯起了眼睛，岁月虽然在他脸上刻下了明显的痕迹，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熟悉的神情。

“警界传奇关局磕磕绊绊的样子，也就我能看见了，别人没这个待遇。”

“你就别打趣我了，长江后浪推前浪，咱俩已经被拍在沙滩上了。”关宏峰揉了揉被重物压得微微发痛的腰。

“还管小汪和小周叫孩子呢？他们也都四十好几成家立业了。”

周巡让关宏峰坐在沙发上，替他轻轻的捏着肩，力道恰到好处，周巡早已经熟悉了老关哪个部位的关节总是在下雨天疼痛，熟悉了哪种力度的按摩能让他感到舒服，他闭着眼睛都能准确无误的判断。

他熟悉关宏峰胜过了熟悉自己。

“老关啊，我有时候总是有种错觉。总觉得咱们还是年轻气盛那会，不要命的工作，破案，抓人，根本就不嫌累。当初你弟的案子牵扯出那么多大案那会儿，咱俩每天都连轴转，给我一根烟一瓶啤酒我就能挺过去。这不知不觉啊，时间悄摸声的就过去了。”

周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，"人也老了。"

他的声音不缓不慢，回忆着和关宏峰刀尖舔血的日子，仿佛在以无关紧要的第三人视角叙述着别人的故事。

“后来啊，咱俩也都到了退居一线的年龄了。你看我这一身的伤，想继续干，人家也不让啊。”周巡咳嗽了几声，推开了关宏峰给他递来的茶水。“没事，老毛病，都是以前抽烟抽的。”

关宏峰依旧举着茶水没放回去，“还犟，当初我费了好大劲劝你戒烟戒酒，死活都不听。身边一位老同事犯了肝癌晚期去世了，你才肯戒。你当我徒弟的时候，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是个主意正的主，别看表面上对我点头哈腰叫关老师，暗地里小算盘打的直响。你啊，一旦下定了主意，八匹马都拉不回来。”

“我这么犟的人怎么了，还不是被你关宏峰收拾得服服帖帖的。”周巡还是接过了茶水猛灌了一口，这句话心里想着，没说出口。

关宏峰顿了顿，他想到自己用了十年的时间终于让周巡拔掉了浑身的刺，终于让他放下坚硬的外壳开始接受了这个世界包括自己。

可是他从来没有和周巡说起过，他驯服了周巡心里这头野兽的同时，周巡也融化了自己。他一直压制着面对周巡的感情，甚至让自己在周巡面前变得过分冷淡。

理由很简单，他觉得周巡值得更好的生活，不应该和一个理性到甚至冷酷的人过一辈子。

直到吴征的案子尘埃落定，他们把反派渗透的毒苗从警局系统中连根拔起，他终于从关宏宇口中听到了周巡在审讯室里对自己的独白，他不忍心再继续残忍下去。

他主动找上了周巡，两个人在一起喝了个酩酊大醉，关宏峰借着酒劲，疯了似的向周巡倾诉着深藏十几年一直折磨着自己的秘密。

周巡上前抱住了他，用一个吻回答了关宏峰的请求。

那个吻不重，却如此虔诚。

“真好啊老关，兜兜转转十几年，我的身边还是你。”关宏峰还记得周巡拥抱他的时候，轻声哽咽地说出的这句话。

枪声沉寂，黎明将至，黑暗褪去，两个人的命运，剥开重重的迷雾，终于在彼此的世界里找到了光明，紧紧地融合在了一起。

关宏峰觉得自己很幸运，不是所有人都能寻回亲手放弃的东西。

他们将自己将近三分之一的生命交付给了对方，周巡觉得命运待他们不薄，虽然经常出外勤的他留下了满身的伤，他也不知道死神什么时候能够光顾。

但至少剩下的时间，他们可以一起慢慢变老。

关宏峰其实更担心周巡的身体，他能听清每天夜里身边的人因为疼痛却一直隐忍着的喘息声，关宏峰这时候只能用胳膊抱住他，轻轻摩挲着周巡的手背，直到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。

“老周，我有点后悔为什么当初不早点和你表白。”关宏峰有的时候真的很恨自己，因为自己的犹犹豫豫搭上了彼此的半辈子。

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他想和周巡一起去做，他想和天底下任何一对恋人一样，和周巡完完全全体验一把爱的全过程。可是现在两人已经半截进了黄土，有些事情，弥补不回来了。

“你说你一天老瞎自责什么，要怪也得怪我自己没和你早说明白。”周巡总是能听到关宏峰这么念叨，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回应，带着自己一贯的风格。

周巡总是这么善解人意，无论是当年发现了弟弟和自己互调身份的事情，还是第一眼就看穿了当初坐牢的是关宏宇。这么多年来，只要是面对自己的事情，周巡就出了奇的宽容。

关宏峰和周巡都知道，即使岁月给留下的时间屹然不多，但是对于对方的爱一份也没有少，在这一路撞撞跌跌的半辈子旅程中，已经深入骨髓。

但是你看，命运从来让人没得选择。

关宏峰手握着病床上周巡的手，那年轻时拿枪惩戒罪恶的双手，已经布满了褶皱。他一遍又一遍地讲着两人年轻时候的故事，累了，就喝口水歇一歇。

周巡醒了，他就大声点，讲给两个人听。周巡昏睡过去了，他就小声点，讲给自己听。

周巡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，可关宏峰讲的故事，却越来越长。

隔床患者的小女儿慢慢认识了这两个伯伯，常常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们，天真烂漫的她只觉得伯伯的故事讲的精彩，比那爸爸妈妈给自己讲的安徒生童话还生动，还好听。

小女孩偷偷的把伯伯讲的故事记在心里，背了个滚瓜烂熟。

床上伯伯的病好像很严重，但是他依然微笑着对着所有人，尤其是对另一个伯伯，他从来没有说出一句疼。有一天她为伯伯送了一个苹果，然后偷偷问了他为什么这么疼，他还是能忍着不哭。

伯伯用没打吊瓶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头，"我俩约定好了的，谁也不许哭。"

她特别喜欢这个伯伯的微笑，笑起来就像眼里有星星。她喜欢用手捂着伯伯的眼睛，长长的睫毛扫在手心，弄得他痒痒的。她觉得他年轻的时候，一定很帅气，比自己的爸爸还要帅气。

她也喜欢另一个伯伯，因为他经常把身上的紫色围巾摘下来，戴在自己的脖子上，然后温柔地点点自己冻红了的鼻子。

她还记得病床上的伯伯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那一天，旁边的伯伯真的没有哭，只是静静的握着已逝之人的双手，向往常那样不停地摩挲着。

可是过了一会，伯伯没有忍住，还是哭了，他把整张脸都埋在紫色的围巾里，肩膀忍不住的颤抖。嘴里还不停念叨着，“老周，我还是输了啊，你赢了，是你赢了。”

那天走廊里来了一群人，穿的好像电视剧里抓坏人的警察叔叔和阿姨，他们进了病房之后摘下了警帽，每个人的眼眶都红彤彤的，站成了一排，郑重地对着空空的病床鞠了一躬。

小姑娘不懂那是什么意思，她觉得带着围巾的那个伯伯一定特别悲伤，比自己丢了心爱的芭比娃娃还要悲伤，也跟着哭了起来。

她只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两个和蔼可亲的伯伯，也再也听不到比安徒生童话更美的故事。

直到她以后长大了，碰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，经历过了甜蜜和离别。当她为命运的不公掉着眼泪，她猛然地想起了小时候，母亲隔壁病床的两个伯伯，和伯伯口中诉说的那一个个，无比吸引她的故事。

她明白了，那根本不是什么安徒生童话，那是个爱情故事。

两个男人之间相濡以沫惺惺相惜的爱情故事，确实比安徒生童话里的更美丽，更动人。

女孩坚信，命运会再次眷顾他们。

终有一天，他们还会重逢。

FIN

其实我一直在纠结周巡和关宏峰两个人老去之后，会过什么样的生活。

听了一晚上的《至少还有你》

猛然惊醒平淡就是一种幸福，关周两个人的命运被紧紧绑在了一起，就是幸福。

那么就一起慢慢老去吧，至少还能记得对方的容颜。

晚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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